某天下午六时已过,我在饭桌上,突然手机响起,来电显示是一位初中同学,我回想一下,他可能有二十多年没给我打过电话了。接通了,说是约我吃饭,还有其他几位同学。这个时间点约饭局,应该是不去的,但想到是许久未见的同学,我还是丢下筷子赴了局。席间谈起组织同学会的事,我才发现毕业已有整整三十年,时光如白驹过隙,如今已两鬓斑白,不由得生出一番感慨。
记得临毕业时,同学们都要拿出一个留言册,相互写几句祝福语,当作毕业留念。我没准备册子,有同学拿册子给我,就在上面写几句。我当年练的是柳体,很多时候是工工整整地写,有时候也写行书。柳体讲究的是“法度森严”,一快起来字就全散架了。总体来讲我对这事还很认真。依稀记得我的同桌,在别人本子上写的永远是四个字:咫尺天涯。然后落一个自己的名字。当时大家觉得他好敷衍。
这个同桌,是男的,和我一样有点小爱好,练练书法、写写文章。他钢笔字学庞中华,几乎可以乱真。我在柳体上花的功夫不多,稍稍有点意思。后来老师叫我为油印试卷刻版,这在当时算是一个荣耀,他言语之间有点意见,觉得他的字更好,老师还专门在课堂作了解释,说我的字一笔一划,适合干这个。他也写文章,但私下里我有些看不上,觉得堆砌词藻,看似美妙实则空洞无物。后来我的文章在《成都晚报》发表。那年头,在《成都晚报》发文章是个什么概念!全班都哗啦啦一片为我鼓掌。有外地的女学生还给我写信,要交流文学!这个同桌问我如何投稿,我说按报上的地址寄去就行,但他不太相信,总认为我有什么特殊渠道。
这个同桌看似迂腐,人其实不错。高二军训时,我皮带断了,弄得狼狈不堪,他学雷锋,不知从哪里给我找了根皮带,算是解了围。他家住在一个离学校较远的国营大厂,每天乘大巴上学,听他说,同车有人老欺负他,当时我在嘴上为他出头,他也添油加醋地描绘如何收拾那个小子,当了一回“精神胜利”的阿Q。暑假的时候,我们一起游泳,我偶尔会在女更衣室外面大喊一声他的名字,后面跟一句:“你娃还敢在这里偷看嗦!”这样的恶作剧,开始会吓他一跳,后来他也用这样的方法回敬我。
转眼就毕业了,没有折柳相送,没有长亭话别,甚至没来得及打一声招呼,大家就各奔一方。那时没有手机、传呼,我有时候想,有可能一辈子不会再见,心里就空落落的,很痛。
后来听说这位同桌到了成都工作,再后来听说他做了点小生意。前段时间,有同学把他拉进了同学群,我和他聊了聊,才惊异地发现他居然就住在我家旁边的小区。于是想约他叙叙旧。他告诉我,他已经赋闲在家十多年了,平时下下棋、钓钓鱼,也不太参与交际。
听他的言语,应该是婉拒吧。怎么说呢,就像歌里所唱“相见不如怀念”。
想想,很多感情,过了也就过了,淡了就淡了。时间这东西,的确可以改变很多事。
我在词典上查了查,“咫尺天涯”的意思是指距离虽然很近,但很难相见,就像在遥远的天边一样。这样充满无限伤感的四个字,实在不适合作毕业留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