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八十年代念初一时学过一门《植物学》的课程,初次听说银杏树便来于其中。银杏树又叫白果树,是植物界的“大熊猫”。当时有一种莫名的惊诧,这应该是一种很名贵的树吧,究竟是结着银色的杏子还是白色的什么果子呢?这种惊诧一直延续到上世纪九十年代中后期都没得到现实版的完全释疑。
见到它的真身是在妻娘家的菜园外的田埂上,罩在高大的杏树和樟树间,瘦长的茎孤零零地挺拔着,细小的叶在风中瑟瑟发抖,根周围一些嫩梢从杂草间探出头来。听说那是一棵银杏树,当时不大留意它,来来往往间只觉得扇形的叶片很可爱。很遗憾,因为虫害这棵树夭折了。几年后,听说老县城中学里有一片银杏林。当时看到小小的树和林子,仅有少许感觉。也知道新县城的街道边绿化用了一些银杏树,但每次匆匆忙忙地去办事而无暇认真欣赏。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昔日惊诧的银杏树仍然在认知的边缘游离。是水土不服,树在疏远一方天地?还是固步自封,目光和脚步没有努力地追寻呢?
五年前在相邻县的纪委教育中心做看护,见过院中一排碗口粗的银杏树。那是料峭的三月,光秃秃的枝条依偎在干的周围,真没有旁逸斜出的。突然有一天,我惊喜地看到许多的芽苞尖探出了一点点新绿,那是襁褓中婴儿的眼睛吗?还是春姑娘的信使呢?就在那树下,一些曾经多么风光的人物戴着冰冷的手铐从囚车上佝偻着下来,迟疑地走进那道陌生小楼底层的铁门,至少他们无缘再见那年春天了。银杏树全然不屑一顾,那“婴儿”睁开了眼睛,那“信使”交出了扇形的信笺,一些孱弱的小绿片很快地在枝头摇晃,自由的生命已经着手轮回中新的怒放。
叶的厚度在增加,扇形也在扩张,规整的叶脉清晰可见。那绿啊,不知是在漓江的水中清洗过,还是在螺髻山的温泉里浸泡过,清新悦目,朴实雍容。那叶呢,两三片挤在一起,算是诗歌的词藻吧;而满树的叶片在初夏自由的阳光中摇曳,在黄桷兰浓郁的香气中徜徉,那一定是整首诗在行进、在吟诵!为纪念那五十多天的时光,我拍了一张疏密有致的叶的图片,作我的微信图标沿用至今。我老喜欢这片片成熟的绿叶,她时刻提醒我自由是赏美的前提。
去年夏天,我们把新县城的出租屋收回来自己住,终于走近了渴望已久的银杏树。偶尔坐在茶楼,啜一口淡绿的茶汤,再把街边秀挺的那一绺绿或几笼黄收入眼帘,自己仿佛成了这斑斓色彩的主人。尤其是从进城入口到我们小区后面三千多米长双向四车道的柏油路两旁,全是高大挺拔的银杏树。好几分钟的车程中,这种相互交融的漫漫愉悦无与伦比。醉人的绿或黄被疾驰的车撕开了一个口子,这渺小的车在浩瀚的色彩中宛如一个另类的小色块在移动。多少次梦想把这一方景致揽入怀中,但她们却个性十足地躲闪遗漏了。
金秋时节,我们有幸走进了位于都京港镇的省丝二厂。虽早已停工,但从厂房的规模和玻璃柜中陈列的粗大乌木不难看出当年的繁荣昌盛。最令人震撼的是厂区内数十棵水桶粗的银杏树。金黄的叶子在秋的琼浆中沉醉飘落,似金色的蝴蝶在时光的苍穹里曼舞翻飞,诚若夏绿之升华,酷似入冬之庄严。铺满金色扇贝和橙黄杏果之后,水泥地醉了;秋阳漏过金色的叶丛,把一地光斑赠与长满麦冬的草坪,这麦冬瞬间醉得变了脸色,笑迎游人驻足留影;小火车满载惬意和赞叹,骨碌碌地穿行在满是绿褐色爬山虎的小巷,奔赴古老的渡口,莫非想把银杏醉人的秋意倾进浩浩荡荡的嘉陵江吗?
不久聚会八尔湖,一树湛黄的银杏叶前一天还在冬日暖阳中俏立枝头,不曾料一夜寒风冷雨后几乎全都离枝觅宿,唱响了冬的片首曲:
……
匆匆
匆匆染过一身黄
恋上了时光女神
光和露渴望
轮回
用整个季节偿还
飞天妙曼的伴奏
冬的片首曲
唱响
……
时值隆冬,银杏树光秃秃地矗立在大街小巷,不再那么醒目,仿佛在沉思和憧憬什么。怪哉,以前难得一见的银杏树,现在已经近乎平常的易见了。究其原因,自由是前提外,什么才是关键呢?(□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