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djymedia.com/Content/biglogo.png
【都江堰市融媒体中心】
http://36.133.62.120:8282/content/2023-10/20/014596.html

等待处理…

现实的黄昏

点击量:275    我要评论 (0条评论)

西山,落日,余晖……今日的黄昏与往日的黄昏有什么不同?往日已成记忆,而更远的记忆是更远的往日,那里填满了更多的黄昏。李白说“昨日之日不可留”,往日的黄昏自然也不可留。

回到故乡,黄昏就在此时此刻包围着我,数百公里外的城市显得无比遥远。而昨日城市的黄昏是什么样子,我已经想不起来,因为自己压根没留意。

现实的黄昏,显得那么陌生,却又那么新鲜,跟记忆中的山村黄昏大为不同,到底是记忆出错还是现实出错?深究原因,只能怪自己多年未曾回乡,更未曾逗留,故乡的黄昏把我当成了陌路人,当成了过客,当成他乡吹过的风。如果有人应该感到愧疚,那人一定是我;如果有人应该伤感,那人同样是我。没有那么多的借口,是我抛弃了故乡,是我放弃了小山村,是我忽略了这里的黄昏。

此刻,我没有理由不走进黄昏,走进它的深处,融入其中。

为什么我最先看到的是那棵黄葛树?在村子正前方,几十米开外的地方,那里有一方水塘。记忆中水面有好几亩,黄葛树就站在水塘一角,树冠像一顶巨大的帽子,时刻想着遮天蔽日,阻挡风雨雷电,扮演村子的守护神,让所有人仰望。没人知道这棵黄葛树的年龄,没人知道是谁种下这棵黄葛树,我们选择了集体遗忘。记忆中的黄昏总是和黄葛树在一起,尤其是夏天,我们总是逗留在这里,有的聚在树底下追逐,有的攀上树嬉戏,把祖母的呼唤当成耳旁风,把母亲的召唤抛在脑后,集体等着父亲的暴吼如雷声从天而降,挥舞着竹棍从远处奔来,才一哄而散像欢乐的麻雀,纷纷归巢而去,让夜色把黄葛树和水塘一起吞没。记忆中的水塘毫无规则可言,像自然生长的一方水域,水草和鱼群也自然生长,塘岸上长着或高或矮的桉树,桉树连着庄稼地,总有人从地里走到水塘边洗脚,然后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把黄昏丢在身后。记忆中的黄葛树、水塘和村民,像描摹黄昏的一幅旧画。

现实的黄昏,此时此刻,我走向黄葛树,走向水塘,记忆正一点点丢失,像沙漏一般,最后只剩躯壳。黄葛树下的杂草没了踪影,小石头没了踪影,早已被水泥地覆盖,树根也被圆形的水泥花台围了起来,曾经拴牛的绳子不见了,水牛也不见了。这里多了一盏路灯,太阳能的那种,但现在还没亮起来,还在等夜色降临。整个树冠下面是一个水泥坝子,坝子边有几样健身器材,听说经常有几个农妇到这里健身、跳坝坝舞。她们应该是我的婶娘,此刻还没有见到她们的身影,也许还没到跳舞的时间。我试着想象,她们的舞姿是不是接近插秧或者收割稻谷,配乐是不是散发着泥土的芬芳。眼前的水塘不再毫无规则,塘坎换成了水泥堤坝,岸边的桉树换成了柳树,只是不知道水塘里的水有没有换过,水草有没有换过,鱼有没有换过。站在黄葛树下,我点上一支烟望着水塘出神,渴望看见一朵水花,却听见一阵摩托车的声音从远处的垭口渐渐逼近,年轻的骑手路过身旁时瞟了我一眼,便一掠而过。很明显,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但又觉得曾经见过他,猜想应该是自己儿时某个玩伴的儿子,他看上去是那么时髦,而玩伴总是那么土气。望着年轻人和摩托车消失在一栋小洋楼处,我似乎看到自己早已消失的青春,还有活力。

此刻,我已离开黄葛树,走上那条通往垭口的水泥公路。此刻,黄昏还在,天色未黑。记忆中的这条路在雨天满是泥泞,走在路上总是深一脚浅一脚,而在晴天又总是扬起尘土,让人拧紧了眉头。曾经的土路比田埂稍微宽敞一些,路两边都是庄稼地,不同的季节生长不同的庄稼,也许是小麦,也许是玉米,或者高粱、红苕和大豆,它们各美其美。更远的地方则是水田,生长黄蟮和泥鳅,生长青蛙和田螺,但主要生长水稻。从秧苗到沉甸甸的稻穗,从播种到收获,跨过夏秋两季,陪伴过无数个记忆中的黄昏。现实的黄昏,田成方,地成块,路相通,渠相连。庄稼地都被流转了,大面积种植中药材,我叫不出药材的名字,但能闻到空气中飘浮着一丝特别的药香。曾经的那些水田,也不再是旧时的模样,被高标准农田代替,那些弯弯扭扭的田埂,早已被人为拉直,把弯曲的美变成笔直的美。记忆中的黄昏,日落而息的村民像是约好了似的,纷纷从庄稼地和水田里走出来,扛着农具走向村子,走回家中,任由黄昏接近它的尾声。现实的黄昏,我也想看到某个人从地里走出来,扛着锄头,或者手握镰刀,把长势良好的庄稼留在身后,比如我的某个堂叔或堂婶,但一直不见人影。

这条路没有尽头,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这条路通向垭口,出了垭口就是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的样子,总是令人向往,让人生出无数幻想。我就是因为向往,沿着曾经的土路走过垭口,走向外面的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外面的世界已经变得庸常,曾经向往的精彩不再精彩,不再诱人,我早已熟视无睹,甚至嫌弃。正所谓熟悉的世界里没有风景,风景都在别处。此时此刻,风景就在我的故乡,因为故乡于我而言,早已成了他乡,成了别处。我们总说因为陌生而感到新鲜,因为新鲜所以诱人。因为陌生,我想找到一丝熟悉,当我靠近垭口的时候,却又意外碰到一个陌生老人,从他身上看不出丝毫熟悉的影子。老人迎面而来,从垭口外面而来,我们相互打量着对方,并点了点头。在现实的黄昏,在我的故乡,两个陌生人居然相互点了点头,这在城市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在城市,我们每天都在邂逅陌生人,却几乎不会瞄对方一眼,因为没人在乎你是谁。

此时此刻,我想知道这个陌生老人是谁,难道我还把自己当成故乡的主人?其实老人也想知道我是谁,也许他已经把自己当成了这里的新主人。于是,我们开始交谈。老人告诉我,他以前在县城教书,退休后在城里待了几年,便从城里搬到了乡下,在村里子租了一栋小楼,感觉像住在乡间别墅,那种惬意无法言说。他说现在的农村跟过去的农村完全是两回事,过去没有的现在都有了,有水泥公路通向外面,有水泥便道通到家门口,用水有自来水,烧火做饭有天然气,上网有宽带,快递直接送到家,路上还有路灯,路面的清洁也有人打扫,跟城市相比只是人少了点而已。但这正合他的心意,没那么嘈杂拥挤,空气清新得让人心醉,只想多吸两口。最关键的是,他喜欢走路锻炼身体,就在这条路上,不需要人陪伴,周遭显得那么宁静,那么祥和,好像整个世界都是自己的。我猜想他以前可能是语文老师,嘴里总是迸出漂亮的词汇。他不需要人陪伴,我就没有跟着他返回村子,而是独自站在垭口,把外面的世界眺望了一阵,感觉黄昏已接近尾声,夜色快逼到眼前时,才返身往村子里走去。

靠近村子的时候,我想看到某个房顶升起一缕炊烟,想看到某处院坝堆着草垛,还想看到一条土狗把一群散养的鸡往家里驱赶,还想听到祖母或者母亲的呼唤,但我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我只能走进堂叔家的小洋楼,坐在堂叔家的客厅,眼睛却始终望着外面,直到黄葛树下的路灯亮起。那一刻我知道,现实的黄昏已经结束,已经被夜色替代。

而夜色,又正在被太阳能路灯替代。(何军林)

上一条:没有了
下一条:家国不朽 我心长青
分享到

© 2018-2024 都江堰报刊
ICP备:蜀ICP备18036256号-1

↑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