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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年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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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差几年,老卢就要从单位退休了。每逢下班时,老卢满是眷恋地凝视一会儿单位大楼,这是他往前时候没有的奇怪感受。

在这家单位,老卢一干就是三十多年,单位中层的位置,老卢几乎挨个走了一遍。单位领导和同事去去来来,却都喜欢老卢,他是单位上上下下认可的老黄牛,敦厚勤奋,温良恭俭。单位同事也偶替老卢惋惜,说他本可以有更大前途和作为。但老卢总有一个好的心态,他对自己有着清醒认知,说自己就适合干一点实事,要去安排别人做事,心里总有一些别扭。

人过五十以后,老卢也羡慕那些从单位退休的同事,他们有着精彩的晚霞燃烧余年。那些退休的同事们含饴弄孙享受天伦之乐,在微信朋友圈里时常晒出照片,老卢无不一一点赞。还有一个刚从单位退休的同事,开着改装后的房车,带上86岁的老母亲,开始了中国大地的云游。照片里,老母亲露出没了门牙的嘴,望着天池里绿莹莹的水,目光幽蓝,皱纹舒展。

老卢也想象着自己退休以后的生活。比如随心所欲远行,带上老父亲去垂钓,或者与家人到乡下租一个老院子,开垦一个小菜园,过上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但现实的生活,常常不按预料中的计划出牌,一些告别令他猝不及防,中年的步子踉踉跄跄。

前年夏天,85岁的老父亲检查出肺癌,是晚期。老卢拿到医院CT检查结果,恍惚中听到医院大楼的窗玻璃,哗啦啦碎落一地。老卢的母亲,59岁就去世了,父亲一直没有再娶。有天,父亲对老卢说过一句话:“在我心里,你妈啊,没有人能够代替她的位置。”老卢还有一个妹妹,远在上海安了家。有一年,父亲被女儿接到上海居住了两个月,有天深夜,父亲给他打来电话,小声央求他,儿子,赶快来接我回家。老卢第二天乘最早一趟航班到了上海,第一眼看到父亲,感觉他如缺了水的一株植物,枯萎了。父亲目光空洞,布满老年斑的脸,如耷拉的老鼓皮一样晃荡着。把父亲接回家,老父亲便拄着拐杖,蹒跚着脚步来到母亲墓前,把头垂到了冰凉墓碑上母亲的遗照前。

父亲住院期间,老卢请了一个护工,那位有着熊猫眼圈的大姐对父亲尽心伺候,但老卢还是不放心,晚上在病房里搭了一张钢丝床陪伴父亲。父亲咬牙扛着病痛,很少打扰儿子。但有天深夜,父亲迷迷糊糊地喊,我的存折呢,给我,给我。老卢起身,对着父亲说:“爸啊,存折我都给您保管着呐。”虚弱的父亲撑起身子,示意儿子拿来纸笔,父亲在一张纸上歪歪斜斜写下一串数字,把手缓缓垂下说,这是存折密码。那个密码,是老卢农历的生日。三年前的秋天,父亲患了一场大病,感觉自己快撑不过去了,也把自己的存折密码告诉给了老卢。但父亲顽强地挺过来了,他心里还有一个愿望不灭,这个愿望生长出强大细胞给垂老病体注入了活水,那就是看到在北京工作的孙子结婚成家。听说北京的房价贵,老父亲一直在不停歇地攒钱相助孙子在北京买房。那次父亲出院以后,又去银行把密码偷偷改了,性情多疑的父亲,觉得还是不到把存折密码完全放心告诉给儿子的时候。节俭了一辈子的父亲,抓住这个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觉得还是自己的银行存折。

但这一次,命运安排老父亲驾鹤远去了白云深处。刚刚到秋天的门边,父亲就咽下了在尘世的最后一口气。那是老卢第一次见到一个人在尘世的最后样子,父亲吸吐完最后一口气,喉咙里咕噜一声响,鼻梁歪了,嘴歪了,面色一下苍白如纸。

父亲的离世,是老卢人到中年以后面对的一次人生告别。

去年秋天和冬天,老卢的岳母和岳父,在相隔两个月的时间里相继患病离世。妻子是独生女儿,老卢在单位请了假,陪岳母岳父走完了最后一程。岳母在气息奄奄的时刻用力抓住老卢的手说,这辈子把女儿交给他,自己没看走眼。岳父是突发脑梗在医院住了十多天后离世的。临走前,昏迷的岳父突然回光返照醒过来,但已说不出话来,只见他喉结急速滚动着,咽气时睁开眼,怔怔地望着老卢和女儿,把女儿女婿的面容完成了在眸子里的最后定格,目光凝重而悠远,仿佛已看到尘世凡人不可见之事物以后的幽深镇定。

老卢的父亲和岳母去世后,在北京工作的儿子赶回来吊唁。在老父亲的灵堂前,老卢把儿子的手抓得很紧,手心都起汗了。那一刻,老卢强烈地感知到,在父子俩奔腾的血液里,涌动着生命里代代相传的神秘基因。老卢想抓得紧一些,再紧一些,但他明白,在某个时刻,最终要松手,让生命的传递,独自去完成在世间的责任。

今年秋天的一个半夜,失眠的老卢给儿子打去电话:“儿啊,爸爸想你尽快结婚成家,爸爸想抱孙子了。”儿子回答:“快了,爸爸,您放心。”

老卢推窗,他看见窗台盆景里的植物上,在夜色里凝结有霜。寂静秋夜,老卢浮想起那些中年岁月里渐渐走散的朋友,那些生命的告别,这中年岁月里的苍茫时分,在夜色里如大鸟的翅膀从苍穹覆盖下来,又拍闪而去。(李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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